2014.1.6旧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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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海城外森林。
夜深。
山里的夜总是冷冷的潮湿,寒意缓慢而稳定地黏上肌肤,沿途激起一阵细小的疙瘩。
赤练微微收了收手臂,有些受不了空气的湿冷。
平时在山里的话,她总有办法弄到一些动物的皮毛取暖的。
今天看来是,没办法呢。
她坐在山谷间,星光成片倾泻,在黑夜中燃起一层暗蓝色的光幕,参差地渗着银亮的月光。
藉着月光,她再一次打量起手臂的伤口来。
细密包扎的绷带上渗出的血渍已经干透,伤口处略略发痒,伸屈手指时细微地疼。
应该快愈合了。
她小心地扭了扭腰。
“嘶。”
一丝急促的疼痛闪电般袭来,却没有意料中骨骼的“咯嚓”声。
看来是软骨挫伤。
深呼吸。
没有抽痛感,内脏应该没事。
不是太重的伤,可以活动。
赤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,做出了判断,随后,她缓缓站起身。
该去找点草药和食物了。
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透骨草呢。
“哗啦啦啦”一阵鸟类振翅疾飞的声响从山间掠过,“唰啦”一声,像是有东西划出水面。
白凤扬手一抓,接住了谍翅鸟丢来的几枚水果。
为了避免暴露位置,他没有生火,幸而月光很亮,足以让他看清周围情况。
不过,山里的气温果然还是低了些。
他一边洗着水果,一边又将身体向下浸了几分。
这座温泉是他在山里行动时发现的,大小适中,水温合适,最深处直立时也能触到池底,温泉的中心凸着一块岩石,棱角被泉水磨得相当圆润,不大不小,供他召来的飞鸟落脚正好。
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
对白凤而言,没有比不让他洗澡更痛苦的刑罚,至少两天一次一定要保证。
何况今天被右肩的血渍粘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。
他挑剔地审视着肩上的伤口。
圆孔形的洞穿伤,木刺拔除后,已经停止流血,开始愈合,倒是被巨阙剑气擦伤的部分比较棘手,用左手包肩后那么宽的伤口实在太费劲了。
他动了动右肩,咬了一口洗净的山果,决定暂时不去管它。
……说起来,那个女人好像只给无双包扎过伤口……吧?
赤练继续在山间行走着,周围的湿气愈发浓重起来,寒意却在渐渐消退。
周围喜温性的植物越来越多了,再往前走,应该就能找到透骨草了,艾叶和乳香多少都有剩,配一剂药消肿大概没问题。
她盘算着,一边仔细在山路两旁搜寻。
不过照这个温湿度判断,前面说不定还有温泉呢,自己也快三天没洗澡了吧。
今天还在被迫趴在地上那么久。
这么一想,身上仿佛瘙痒了起来,赤练稍稍加快了脚步。
只要小心伤口就行了,去洗个澡吧,热水还有助于消肿呢。
白凤是啃完最后一个山果时听见响动的,不是他感觉不灵敏,实在是,他讨厌被中途打断。
那是“哒哒”的脚步声,极其轻缓,在他而言,却是再清晰不过。
啊,是她。
几乎不作他想。
那双厚底鞋的落地声太熟悉了。
她来干什么?
稍微犹豫了片刻,他决定保持沉默。
算了,懒得搭理。
“哒哒”声停了。
接着是一阵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,像是衣物落地。
……等等,她不会也……
“哗啦”的入水声。
……晚了。
白凤是个正直向上的好青年,从某一点来讲的话。
那一点就是,他没碰过女人。
是那种意义上的“碰”。
身为一名身心健全的贵族青年,到他这个年龄还没有碰过女人,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不过白凤懒得管这些,在他的概念里,女人只有两种:一,烦人的。二,不烦人的。
至于脸蛋怎样身段如何,对不起,他从来没关注过。
所有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能模糊辨认的印象而已。
当然上次见到的那个胖得惊心动魄的公孙玲珑大概除外,那种简陋得感天动地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。
不过,眼前的这个却又不太一样。
她在自己的印象中是清晰的。
很清晰。
黑色的长发已经散开,柔顺地蜿蜒在水面上,湿润的发梢浮起,盛着银亮的月光,随着水波小幅晃动着,不经意露出的,曲线优美的脖颈,润泽着水汽的肩膀,光滑柔嫩的脊背,肌肤处处白皙,在月色下泛着银白的光晕,而那纹理细腻润滑,甚至挂不住几滴细小的水珠。
意料之外的美丽。
白凤静静地看着。
他还记得她在他怀中时的触感。
又轻,又软。
指尖尚且残留着她肌肤的些微触感,滑腻而细致的,如同上好的丝缎,却比丝缎更来得暖而温。
要是她转过来就好了。
算了,总不可能现在出声,说“喂,你给我转过来吧。”
“喂……!”
要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,一心两用果然不是什么好行为,边看边想的结果就是心中所想的半句话直接脱口而出,白凤几乎是瞬间就开始懊恼,不过已经来不及了。
一颗飞石迎面扑来。
赤练只是在洗澡。真的。她只是想好好地洗个澡而已。找到温泉后她脱了衣服,浸人水中,为了防止伤处碰水,她还相当仔细地把双手搁在了岸上,期望着能舒服地泡上一阵。
谁知道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还会有男人在她背后突然迸出个“喂”字!!!
她几乎是惊得瞬间就从原地弹了起来,想都没想,抓到一块石头就向声源掷去。
片刻之后,击中声却没有传来。
倒是有一个,她相当讨厌,相当厌烦,今天却还偏偏救了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对面传出。
“你要是想遮我眼的话,应该抓沙子扔。”
是那只死鸟!!!!!!!!
她“噗通”一声把自己埋回水里,双手迅速护住前胸,恶狠狠地质问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给我出去!”
白凤扫了她胸前一眼,淡淡道:“遮什么,平时你露得跟现在也差不多。”
“我说你给我出去!”
“我先来的。”
“我是女人。”
“现在知道利用你女人的身份了?要是不想让我看的话,你自己干嘛不先出去?”
“你!”
赤练气得语塞,双手下意识地松开就要向腰间去摸佩剑,谁知手还没触到水面,就抢先被人抓在了手里。
那只死鸟在水里怎么也那么快?!
“别让我包扎的伤口浸水。”
白凤仿佛是凭空出现在她背后一般,他左手握住赤练的双手,拎出水面,固定在她头顶上方。
“我的伤口怎样是我的事!”
赤练挣扎。
“你的命都是我的。”
白凤干脆把剩下的一只手也用上了,他右手向前一捞,轻而易举地环上赤练的腰际,然后牢牢固定在怀里。
“不要乱动。”
“你!”
后背完全贴在了对方怀里,宽阔的肩膀几乎能将她完全覆盖,肌肤与肌肤之间贴合得严丝合缝,他的手掌有细密的薄茧,稳定而有力地附在腰间的肌肤上,水珠从身体接触的各处缓缓爬过,黏合剂般迟滞缓慢,带来某种隐藏的危险,钻进背脊,皮肤,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哟,你脸红了?”
不看都知道对方一定是一脸的戏谑的嘲笑。
“你有本事松手。”
“你有本事转过来。”
赤练气极,她向下一沉身体,扭头就想狠狠向白凤撞去,谁知脚底不知踩上了岩石还是什么,突然一滑便向前倒去。
白凤只觉得手上一松,刚要伸手去拉,赤练却猛然将身一扭,下个瞬间,她涂着红色蔻丹的纤长手指便已掐上他的喉头。
“怎么样~现在你姐姐我,可是转过来了?” 赤练弯唇轻笑,双眸水波如电,媚眼如丝,艳红的指甲一寸寸嵌入白凤呢喉结处的皮肉,将他推向岸边,“现在,你可给姐姐出去了么?”
“哼,姐姐?”白凤微哂,左手骤然发力,拽住她手臂一砍一扯,向自己身侧猛力一拽。
赤练但觉眼前一花,白凤的额发已翩然扫过她眉眼。
太近了。
发丝垂坠在脸颊上激起一阵微红的痒。
“我的身高都能俯视你了。”
他的声音宛然在畔,一字一顿,伴随着蒸腾的水汽,晕上赤练的耳垂。
那声音泛着黯沉的低哑,叫人动弹不得。
太危险了。
赤练一言不发地打开他拽着自己的手,脚下一蹬,向侧岸急退。
“呵。”白凤也不阻拦,闲闲松手,干脆背靠岸边,仰头望月,继续享受起他的温泉浴来。
拉开距离后,赤练稍稍安心,重又看向他。
她这才发现白凤右肩的伤口仍被他晾在一边。
圆孔型的贯穿伤,拇指粗细,刚结了一层薄薄的痂,在月色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黑紫。
“……”
赤练犹豫片刻,最终还是将手摸到岸边自己的衣服堆里,掏出一个小瓶。
“接着。”
她扬手一扔。
“什么?”
白凤接过。
“伤药,不会留疤。”
“哦。”他举起手臂,一声呼哨。
“你不打算用?”赤练皱眉瞪他,眼睁睁看着一只谍翅听令而来,衔过药瓶扬长而去。“你不是不喜欢身上留疤么?”
“这个我要留着。”
“那你把药还我。”
“你已经送我了,便是我的。”
“你又不用。”
“那也不还你。”
“你!”
赤练愤愤,她呼了口气,“算了,你给我转过去。”
“凭什么?”
“我泡完了要出去!”
“你无权命令我。”
“这是任务!”
“四天王的排名我比你高。”
“你不出去我就毒死你!”
“你尽管来便是。”
“你!”
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!
不知是第几次被气得语塞了,赤练气急败坏地狠狠咬过拇指。
“咝。”或许是气急,她忽觉指尖一痛,一滴血珠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掉入水中。
赤练之血,世间剧毒。
糟糕。
“喂,你给我马上出去。”
她有些慌神,皱眉靠近,伸手去推白凤。
“我不要。”
“你会被毒死的!”
“你不是正想毒死我么,这样正好。”
“你能不能偶尔听一回人话?!”
“那要等我乐意。”
“你!”
赤练跺脚退开,抱起双臂冷冷看他,“那你就给我死在这儿吧!”
白凤挑眉耸肩,自顾自靠在岸边岿然不动。
月光向西一点一点的偏移。
月影一点一点笼上岸边。
笼上水沿。
笼上中央的岩石。
没有声响。
沉默得可怕。
“……喂”
赤练终于忍不住出声,她的血是剧毒,可以轻易附在任何物体上传播,一旦沾上皮肤便能取人性命如无物,何况是在流动性极好的水中,这一池池水几乎就都是毒药了。
“喂。”
“喂!”
还是没有声响。
她犹疑着凑到白凤身边,抚向他脖颈。
触手微凉。
赤练触电般松开手,她终于着了慌,忙忙扭头到岸边掏出解药,拔开瓶塞,凑到他嘴边。
白凤唇齿紧闭。
“给我张嘴!”
“……我不要。”
哪怕手脚冰凉,白凤依然固执己见。
“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!”
“我死了也与你无关吧?”
“你·还·有·任·务!”
“任务?找他是吗?那就更不要了。”
白凤干脆闭上了眼睛。
赤练脑中名为“理智”的那根弦“啪”地一声断掉了。
她一把揪住眼前这恼人混蛋的头发把他拖到自己眼前,一仰脖闷下解药,然后对准那刻薄恶毒的嘴唇灌了下去。
一灌到底。
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,末了还加上狠狠的一咬,怒极的赤练完全没意识到她自己干了什么,她看着白凤霎时黑如锅底的脸色甚至还感到了相当程度的心情舒畅。
“……你……你!”
“哼~”赤练无不得意地拍拍他的侧脸,“知道姐姐的厉害了?以后要听话,知道吗?”
弯眉上挑,她狭长的凤眼漾着调笑。
一个毫无防备,毫无掩饰的笑容。
那眼波的流溢如同荡开的春水,映得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似的,连濡湿的长发都是晶莹闪亮的。
鲜活而灵动。
啊啊。该死的女人。
“你竟敢咬我。”
“……什?”
赤练忽觉身体一轻,回过神时双手手臂已被捉起固定,背部抵上了温泉中央的圆石,后退不得。
“你……”
之后的字眼尚未出口便被悉数吞没
——被白凤那“刻薄恶毒”的双唇。
舌尖仿佛是恶意挑衅挣扎不得而焦虑不已的赤练一般,极其缓慢地从她的唇角开始挪移,一寸一寸舔过,仔细描摹着她的唇形,侵占着她的呼吸,剥夺了她的话语。
“唔……唔唔,你、你给我、”
可恶。
“你还有空说话?”
略一停顿,白凤托在赤练脑后的右手使力,重又将她的双唇向自己压来。
含住。停顿。扫过齿列。
赤练死死咬着牙齿。
“……唔唔、你、你要是……我、我就!”
“你就咬我?”
白凤挑眉轻嗤,他松开右手,食指迅速地往她腰间一滑。
酥麻的痒意。
“噗唔!”
长驱直入。
灵活地卷过唇齿,勾过舌尖,他极富耐心地吻着,时而撤回唇边躲避赤练的追咬,慢条斯理地舔吮,迫使她回应。
上涌的蒸汽熏红了脸颊,混着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的气息向外弥漫,慢慢加深的夜色中黑暗蔓延,那无边的黑暗中渐渐只剩他一个人。
意识几近消失。
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还能感受到的,只剩他的双手。
只剩他的呼吸。
只剩他的……唇。
炽热的,热烈地寻求着自己。
一心一意。
在这样热烈地几乎让人融化的黑暗中,时间都被拖长。
终于,白凤缓缓松开了她。
“你不该咬我的。”
赤练劈手向他左脸扇去。
白凤轻易挡下,垂眼看她。
红得简直要冒出热气的双颊,气得浑身发抖的身体也透着美丽的嫩粉,微微颤动的睫毛凝着晶莹的水珠,怒意翻腾的双眸水波斜横,惑人而生动。
“你还是这样比较好看。”
怒气似乎停滞了一瞬。
“而且你没必要生气,你结过一次婚了,是你赚了才对。”
“啪!”青筋暴起。
赤练一拳挥向他右眼。
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 ……
之后的某天。
卫庄:“……你的眼睛怎么了。”
白凤:“……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。”